【恨網｜正劇外篇】 自縛

　　「網中人——你這隻蜘蛛！把你的蜘蛛絲吞回去！」
　　
　　「你礙著我吐絲了。」

　　「下來睡！不要在我的寢房內結網！」

　　「也是我的。」

　　網中人靈活地動著八隻腳一面閃過黑白郎君這個人形障礙物後往旁邊移動過去，一面噗嘶噗嘶地繼續勤奮地吐絲結網，絲毫不欲理會黑白郎君的言語阻止。

　　寢房內有泰半的空間皆被白色蛛絲覆蓋，床舖旁的陰暗角落則被佔為網中人己有，巨大的蜘蛛網半懸於空，基本的雛型已經完成，只剩最後牢固架構的步驟而已。

　　「網中人！你下來！」

　　「下去做什麼？」網中人冷淡地問道。

　　不過是分床而眠，有何難處？

　　「那一日，是誤會！」

　　「我沒興趣知道。」

　　爬呀爬，網中人爬下了樑柱，八隻腳輕巧地著地，未有任何前兆之下，就在黑白郎君面前變回了人形，網中人赤裸著身軀找到了任意丟在桌上的內衫，背對著黑白郎君，慢條斯理地著裝。

　　一吋吋的皮膚在衣物遮蓋下消失在黑白郎君眼前，對於網中人冷言冷語的對待感到不解，不解的同時又感到一陣異常的焦躁，頓時露出了薄怒，說：「連問都不問就定罪，你！」

　　「不講理嗎？哼，若不是你讓那個娃兒近身——你到底有沒有自覺！」網中人不屑地哼鼻，修長的手指戳在黑白郎君身上，眼底驟然浮起陰鷙的目光，「你這樣，會讓我時時刻刻都想將你的胸膛剖開，看看你的心到底在哪裡！」

　　「網.....」

　　「靜！」厲聲喝止黑白郎君，揪起男人的前襟，網中人的臉上滿佈陰邪氣息，烏雲雷光罩頂，「一而再、再而三——你以為網中人的容忍無所限制嗎？」

　　縱然他不曾將小娃兒看在眼裡，但三番兩次地接到鬼祭貪魔殿所派出的兵員回傳相關的消息，壓抑許久的不滿也累積到將近爆發的臨界值。

　　「想不到我網中人也有這一天，也有像妒婦一般質問你的這一天.....哈。」

　　「妒婦——什麼妒婦？你不是毒蜘蛛嗎！」

　　是啊，他是那隻應該縛人卻早已自縛而翻不得身的毒蜘蛛。競逐高下、快意拳掌間的往來或屢戰屢敗更激起他的不甘——陰陽半分面容的男人眼眉輪廓間深深描繪出傲視群雄的桀驁，恣意揮灑戰意的身影攫奪了他的注意力，執念開始慢慢地浸透，至於深入骨血之中。

　　次次蛻變重生，刻印在腦海中的唯一記憶，僅有眼前人。掠奪的慾望亦跟隨日漸頻繁的接觸越漲越強盛，當查覺之時，他已對獵物起了不該有的想望之心，而不知何時，想望的意念竟已轉化為佔據的渴望。

　　算定了黑白郎君的性情，抬手起式，網中人發出挑釁的訊號，「來，打贏本座，你的解釋我會讓你說完。」

　　轉眼、迴身又或是交掌較勁，四隻眼睛皆相映著兩人無法輕易拋去的執著，雙掌相接的頃刻震動了門房，也震落了鋪天蓋地的白色蛛絲，黑白郎君抓住網中人分神的空隙卸去他所積蓄的掌力，拉著網中人往地上一滾，一人一魔滾成了一團，身上到處都黏了沾染沙塵的灰白色蛛絲。

　　翻滾間，魔的散髮跟黑白參差的髮絲交織在一起恍若成了一個細密的絲網，溫熱的鼻息交錯，一時安靜了下來，雙雙鼓動的脈搏在恍惚間也像是將要同步頻率，網中人別開了眼，欲退開兩人過於貼近的範圍，黑白郎君拉住網中人的臂膀不讓他退離他的身邊，心裡突然有一種甚麼東西發酵、迅速地膨脹起了來，心念一動，湊近網中人，鼻翼蹭上了魔微溫的頰側，自然而然產生的親暱竟是帶了些討好安撫的意味。

　　被突如其來的舉動蹭得怔愣，網中人不自覺地調回了視線，好不容易築起自我保護的高牆被輕輕一觸就顯現出搖搖欲墜的態勢，心尖顫顫，某一處的武裝倏忽崩毀，塌陷了一塊又緊接著一塊，鬱積的慍怒莫名地消散了大半。黑白郎君是那般輕易地就瓦解了他的防禦，網中人不由得對自己也對黑白郎君再度惱怒起來，眼睛直瞪著還抓著他蹭個不停的某人，「閉上你的眼！看我這副狼狽模樣，覺得可笑嗎？」

　　「我跟她沒關係！解釋再多也是浪費唇舌，信者恆信！」

　　伸手抱住網中人，手臂也就任意地擱在了魔的身上，跋扈的圈佔姿態一展無遺，黑白郎君見網中人對他越過雷池的行為無動於衷，便纏人地直喚著魔的名姓。

　　被纏得生煩了，網中人隨手一擋，堵在黑白郎君的嘴前。

　　黑白郎君拉下網中人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手裡，阻斷讓魔有抽退的空間，大拇指摩娑著魔的手掌心——遍佈的粗繭與他如出一轍，粗糙的掌紋刻畫了戰逐顛峰的囂狂，亦記載了多少年月的千錘百鍊。

　　這隻蜘蛛，每一回蛻變總會換一種髮色又或是變了另外一個模樣，江湖上的許多人認不得網中人，但他卻能分毫不差地辨認出來，網中人的氣息他已牢牢記在腦海裡，過去、現在更甚至是未來的時日，任誰也無法掩蓋掉黑白郎君對網中人的執拗。

　　「他人，南宮恨不屑一顧。不是誰都能讓我自願停下腳步，甚至是主動找上門！」

　　黑白郎君傲然一笑，笑聲嘹喨，震得網中人的耳膜嗡嗡作響。

　　「是嗎。」網中人推開貼近在耳邊的黑白郎君，對著他嫌棄地撇了撇嘴角。

　　「若你離開——就算是天涯海角，黑白郎君也誓將你擒回！」

　　「難得你的腦子會想這件事想得這麼遠。」

　　「哼！愛聽不聽！」

　　網中人翻身壓上黑白郎君，舔舐了下男人略顯乾燥的唇瓣，同時解去了那一頭繁複的冠髮。

　　「.....網中人你做甚麼！」

　　「將你清理乾淨。」

　　滿溢的佔有慾隨著一頭髮絲的散落一併傾瀉而出，深入敵陣的親吻逗引著更劇烈的纏鬥——

　　唇上微微的撕咬痛感刺激了黑白郎君的感官，渾身似是一瞬間燙熱了起來，一把攬抱住網中人的腰桿，強行翻轉了上下位置，搶過主導權，死死扣住網中人微涼的十指，叫這隻蜘蛛再無處可避開他的索求！

　　網中人瞇了一雙霧氣迷茫的眼睛，觸摸上了那片裸露的胸膛，指尖順著遮藏在衣物下的肌膚持續探索，極盡挑弄又富有挑釁意味。

　　這個男人的專一致志坦然擺在眼前，他和他從前不曾和他人有過真正情愛之事，雙雙身影層層疊疊堆起無人可撼動的緊密連繫。他們名曰宿敵，卻本能地相互追尋對方的留下蹤跡，依循僅有的線索，牢牢抓緊彼此，誰也不願放過誰。猶記那無數歷經對壘的日月——這個人，依舊是魔的執著啊。

　　網中人慢慢地收緊指掌，回扣住黑白郎君的十指，一如蜘蛛布下天羅地網，綿密的蜘蛛絲纏縛了獵物，卻也纏住了他，既是如此——網中人奉陪到底。







《完》